Golgota

环形馈赠-01

 @这几乎是一个废桶了 (2016年)生日快乐!想来想去,干脆放出来好了,这样还能鞭策自己一下(垂泪 ,一定要在2017年你生日前写完。(flag

灵感来源于一则OTP10 Challenge:你可以继承一大笔钱,但是同时,你必须把那个附带的家伙也一起继承了。

年龄差注意,慢热注意,OOC注意。真·慢热·再注意一次。

请勿上升真人,除了名字以外都是我编的。

  


  01

  用力摇了摇易拉罐,确定其中再无一滴可以饮用的液体之后,男人将之向后抛去。听着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他摇晃了两下,径直倒向了那张堆满了衣服和杂物的床,带着不容忽视的难闻酒味。他的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赤裸了上半身,而睡裤则东一团、西一团地盘踞着污渍。丝毫看不出半分处女座的洁癖,丝毫看不出半分他是王俊凯。

  王源知道了又得大呼小叫了,他昏昏沉沉地想。

  接到那个电话的上一秒,王俊凯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昼夜颠倒,贫困潦倒。

  

  随后,他的手机响了。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话,那么,毋庸置疑,此时该出片名字幕了。

  

  02

  和外面站着的男人沉默地进行了一场“大眼瞪小眼”的游戏之后,王俊凯用力摔上了门:喝多了果然会出现幻觉,他想。微微垂着肩膀,王俊凯步伐虚浮地往卧室走去,头疼欲裂。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他迷迷糊糊地打着算盘:等睡醒就可怜兮兮地给王源打电话,赚够同情分,以换得王源妈妈亲手煲的鸡汤一份。喝完鸡汤,赶在银行下班之前到柜台取了自己卡里不足一百的余额出来,晚上还能吃顿好的。嗯,完美。

  很显然,王俊凯并没有想过……当他再次返回客厅时,他的头疼会更加剧烈。

  

  闭着眼睛,虽然还未彻底清醒,但至少是在自己的房子里,所以王俊凯仍旧能够熟门熟路地摸索着穿了衣服,刷了牙,洗了脸。水流的冰凉驱散了片刻睡意。困倦地扇动着睫毛,王俊凯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和自己背后的男人——“靠,你是怎么进来的?!”

  男人穿一身规规矩矩的西装,斜依于墙边的姿势却不怎么正经:“王俊凯先生,请你小声一点,”他刻意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打量了一番王俊凯,对他护住自己胸部位置的双臂挑了挑眉,“不要这么……一惊一乍。”

  “家里突然出现一位陌生男人,而且还是那个纠缠了自己一个星期的执着骗子,换谁都会一惊一乍的。”王俊凯没好气地推搡着男人,“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有毅力的骗子,所以……但凡你换个对象,也不至于分文不入吧。”

  “不幸的是,你的两个结论都错了,”男人一动不动,只是轻巧地避开了王俊凯的驱逐,“第一,我有工资,不劳费心,至少不会和你一样,需要把所有卡里的钱都转到一起才能取出一张粉票子;第二,我确实不是骗子,当然,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都不信,”男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抓住王俊凯的手腕,“那我只好登门造访,顺便把你的‘奖品’亲自带来。”恼怒地甩开对方,王俊凯顺着男人的目光向客厅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名少年。少年专注地盯着茶几边缘处的一块污渍,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人凑近了王俊凯,语调浮夸:“准备好接受遗产了吗?”

  少年突然抬眼望来,视线直直撞进王俊凯的瞳孔里。

  

  那是王俊凯和易烊千玺的第一次碰面。

  

  03

  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时,王俊凯装作不经意地偷瞄了两眼男人和少年,沮丧地发现他们穿的都是皮鞋。王俊凯开始飞速思考,自己因为完全不信那个男人说的连篇鬼话、特意踢着拖鞋出门的举措是不是太幼稚了一点。

  毕竟这里是公证处啊。

  他得承认,他压根没想到对方真的会带自己来法院。

  好吧,他压根没想到那个玩世不恭的男人真的是个律师,而他之前所说的一切真的……是真的。

  “签字,”男人将一支笔竖于王俊凯的鼻子下面,“第一页,最后一页,还有英文版的最后一页。”王俊凯粗粗看了两眼条文,只觉大脑负荷超载,二话不说,潦草地勾了两个鬼画符权当签名。余光看到男人翻了白眼一枚:“你不怕我卖了你吗?”

  王俊凯耸耸肩,一道潇洒的抛物线将文件夹丢回男人怀里:“卖我,有什么好处吗?”他耸了耸肩,“你那合同里,给我的那份遗产都够买好几个我了。”

  “别随便替自己标价待沽,王俊凯先生,”男人审视了片刻他的签名,将之谨慎地收进包中,“你把自己想得太值钱了。”还未等王俊凯反应过来他言语里的讥讽,男人话锋一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个人十分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这位‘知名不具’的远房亲戚格外富有的?”

  王俊凯微略皱眉,思索了两秒:“也就前些年吧,隐隐约约听了些亲戚之间的八卦,倒从来没正经和他接触过,所以我和你一样困惑为什么他会选择把遗产都留给我……”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打了记清脆的响指,“不对,应该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男人抬眼看他,饶有兴致地示意他继续,“那年春节,我们去他家拜年。大人们聚在客厅假模假样地互相寒暄,老有人问我考得如何,我妈嫌丢人,就把我撵出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开饭了,我妈一回头,就见我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纸盒……”

  男人扯了扯领结:“怎么,你从他家后院挖到了维京海盗埋藏的财宝?”

  王俊凯认真地摇了摇头:“是一窝路边捡着的野猫。”男人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而王俊凯仍旧一派正经严肃的表情:“我求了我妈半天,撒泼打滚,就差上房揭瓦了,她死都不肯让我养。最后,这位‘知名不具’的Mr. Evans只好帮我收留了它们,还答应我假期可以去和它们玩儿。当然了,假期什么的,立刻被各种网游填满了,等我记起来还有这么一茬,Mr. Evans叔叔已经举家移民了。”

  “停,等等,”男人忍无可忍似的打断了王俊凯,“劳烦您给我提炼一下中心思想,以上文字哪里能够表现出来Mr. Evans条件阔绰了?”

  睁大了眼睛,王俊凯不可思议地盯着男人:“拜托,在那个时代的小学生眼里,能囤得了一窝野猫……简直就是堪比集齐了一套干脆面拍卡的神一般的人物啊!”

  王俊凯发誓,这次男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翻白眼的举动。

  “好吧,我们就此打住,”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像是终于搞定了一条满地瞎蹦跶的鱼、却发现自己口疮溃疡了一样的鸟类般绝望,“我交代后续工作,然后,你,原地解散。”他掏了几样东西出来,“税款相关的事宜我已经处理妥当了,之后你不需要再操心。剩余的、属于你的部分会于十五个工作日内汇入你的银行账户,记得查收。顺便一提,老爷子没有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你,另外一半,他亲自捐给了慈善机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俊凯,嗤笑一声,“至于你嘛,我觉得只不过是做慈善的另外一种表现。”

  “喂,我明明挺英俊帅气玉树临风的。”王俊凯不满地哼唧。

  “我没说你长相不合格,我说的是……”男人别有深意地挑了挑眉,让话头巧妙地截止在一个令人遐思的地方,他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认识你很高兴,有问题再给我打电话。”

  王俊凯随便地把卡片塞到口袋深处,双手插兜,潇洒地:“那我先走了,不送!”还未等离开,男人便匆匆叫住他:“别急!”

  “哎,我都说了不用送了……”王俊凯一边抱怨,一边转身,却在同时感受到自己怀里闷头闯进了一个不明物体。他防备不及,被惯性撞得向后退了一步:“靠!你干嘛!”

  男人立于几米之外,脸上挂着一副虚伪的笑容:“不干嘛,你忘带东西了。”他缓缓收回刚才推千玺的那只手,做作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摸着被误伤的下巴,王俊凯低头,对上了易烊千玺的视线。始终保持着沉默寡言的易烊千玺,增加了面无表情的属性。王俊凯抬头,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哎,难道我忘记说了吗,真是抱歉啊,”男人演技浮夸地招人讨厌,“这个孩子,是bonus。”

  英语废柴的王俊凯表示理解无能:“包,包啥?”

  “你可以继承一大笔钱,但是作为代价,你得把那个附带的家伙也一起继承了,这些都在条文里写着呢。”男人好心地为他翻译了一遍,毫不吝啬地向他露出闪亮亮的八颗牙:“祝你育儿愉快,亲爱的王俊凯先生。”

  

  04

  坦白说,王俊凯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做父亲的一天。当坐在自家沙发上,和那位少年——人家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易烊千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王俊凯一时不知道该先打谁一顿来解气。是一言不合就给自己空降了几千万遗产以及一只拖油瓶的Mr. Evans,骗自己签了字就立刻人间蒸发的律师,还是恶趣味十足的老天?

  清清嗓子,王俊凯难耐尴尬气氛,试图寻找话题:“呃,易、易烊千玺?”

  千玺眨眨眼睛,示意听到了他的召唤,乖巧可爱宛如一只小喵。

  “啊……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读高中?”

  “三年级。”

  “成绩怎么样?”

  “还行。”

  “……”

  “……”

  一问一答活动因为王俊凯先生词穷而被迫中断。他向后倒去,整个栽进沙发里:“我完全没有当爸爸的经验啊啊啊啊啊——”

  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个高腿长的千玺别扭地缩在马扎上,冷静地回应:“我也完全没有换爸爸的经验。”

  原本还想继续哀嚎的王俊凯生生咽下了剩余的抱怨。他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望着天花板:“Mr. Evans是你爸爸,你为什么不跟他的姓?”

  “他是我养父,我的生父姓易。”千玺难得多说了几句,“如果你比较习惯英文,你也可以叫我Jackson。”

  高考英语不及格的王俊凯先生婉拒了对方的好意:“还是不了吧,”他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起身向厨房走去。拉开冰箱门的瞬间,王俊凯突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一位“客人”,他探出头来,“你要喝点什么吗?”

  千玺一动不动,只是转了转眼珠:“你有什么?”

  王俊凯迟疑了片刻:“……啤酒?”

  作为未成年人的千玺显然更为清醒:“……水,谢谢。”

  翻箱倒柜了半天,王俊凯终于从洗碗槽深处挖到了另外一只杯子。顺脚踢上了冰箱门,王俊凯回到客厅:“喏,给你。”待千玺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水,王俊凯这才偷空开始打量起他。整洁的白色衬衣,黑西裤,刚刚脱下的浅灰羊毛大衣正搭于一旁的行李箱前。少年捧着杯子,微略垂了睫羽,盯着地板,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虽然坐姿难受,千玺却仍旧规规矩矩地挺直了腰背,肩膀舒展地向后。

  标准的好学生,王俊凯干脆地贴了一张标签,然后心怀怜悯地想:照他的状态,大概也是没有早恋过吧……

  别急啊,王俊凯先生,这项任务的NPC就是你呀。

  王俊凯继续神游天外,千玺却忽然抬头,将前者好奇的目光捉了个正着。王俊凯有点羞赧,连忙移开视线,似乎对家里的顶灯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与此同时,千玺的肚子轻轻发出了一声抗议。

  这无疑将房间内的气氛推往了一个愈发尴尬的高潮。

  王俊凯咳嗽:“你饿了吗?”

  千玺眨眨眼睛,点头。

  瞥了下乱七八糟的厨房,王俊凯无奈地起身,随便抓了件外套披上:“去吃饭吧?”王俊凯分明看见千玺的神色鲜活了半分,却又立刻恢复如常:“算了,别麻烦了。”

  “你吃午饭了吗?”

  “没有。”

  “早饭?”

  “没有。”

  王俊凯沉默着望了望时针已经跳到了“五”的钟表,随即拉开了房门:“请吧,我的小公子哥,”他稍稍露了两颗俏皮的虎牙,“哥哥带你吃饭去。”

  

  05

  不得不承认,王俊凯拉着千玺坐在路边摊旁的小伞架下时,是怀着一丝恶作剧的心理的。千玺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塑料桌椅,烧烤的烟雾,喧闹的吆喝……他好奇地环视了一周,但视线逡巡的范围始终非常谨慎,像是一只正轻轻戳动着毛线团的小猫。

  王俊凯熟稔地和店主招呼了一声,转头望向千玺:“想吃什么?”

  “有菜单吗?”

  不知道是否忍住了唇角的笑意,王俊凯转了转眼珠:“没有,不过你想吃什么,直接跟他讲就好,”他往店主方向歪了歪头,“他基本都会做。”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千玺终于展现出一点不同于以往的纠结来:“……啊?”

  王俊凯又耐心地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思索了片刻,千玺诚实地作答:“我不知道。”

  “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知道。”

  没有预料过这个结局,王俊凯有点惊异地皱了眉:“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吗?”

  圆桌对面的人神色如常,单单交叉了十指,放于膝上:“我刚回国两周,不太清楚国内有什么。”被激发了兴趣,王俊凯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以前呢,在……你们住在哪里来着?”

  “洛杉矶。”千玺迟疑了一下,“平时家里都有厨师,会根据每个人的营养需求搭配不同的菜色,Mr. Evans明令禁止挑食,所以……”他叙述平静,仿佛与自己无关,“好吃与否,不是他们选择的重点,重点是,它是不是对身体好。”

  再未接话,王俊凯只是干脆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径直来到店主面前:“来二十串肉,肥瘦的,给烤焦点儿,二十串肉筋,十串鸡翅,一盘涮牛肚,”他侧过身来,顺手开了瓶汽水递给千玺,温和地询问,“对了,你能吃辣吗?”

  “还可以。”千玺轻轻抿了口冒着泡沫的橙色液体,“我蛮少喝碳酸饮料的,他们说不健康。”

  “再要份儿小面,一份儿抄手。”王俊凯坐回千玺对面,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健不健康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喜欢吗?”

  千玺眨眨眼睛,模样认真:“……喜欢。”

  “那就够了,”王俊凯帮他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不健康的事情太多了,活着本来就不怎么健康。我的人生准则就是:花开堪折直须折,有钱难买爷高兴。”

  大约是他看错了,千玺竟似乎露了些许笑意:“这两句接得不对吧?”

  也咧开了嘴,王俊凯的虎牙炫耀地大刺刺招摇着:“所以有钱难买爷高兴啊!”

  

  06

  看着千玺打量了半天烧烤,似乎不知如何下嘴(谢天谢地他没问我刀叉在哪儿,王俊凯说),然后矜持地咬了口肉串……随即眼睛里都闪烁着星星,紧接着风卷残云般的干掉了所有的食物。王俊凯一面吩咐店主再加两份,一面觉得有趣:“怎么样,好吃吗?”

  答案其实相当明确,倒也不用他问,但总得满足他的虚荣心啊。千玺舔舔唇,眼睛愉悦地弯了起来:“好吃。”

  王俊凯这才发现,少年有着两枚小小的梨涡。正当他观察着对方的笑容时,千玺举了筷子,犹豫地左右摇晃着,像是决定不了先对哪盘动手。王俊凯叹口气,问道:“怎么了?”

  望了他一眼,千玺纠结地拢了眉尖:“吃饱了。”

  王俊凯咽了最后一口啤酒,准备起身:“吃饱了就不吃了啊。”千玺却一动未动,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王俊凯没有听清,探身过去:“你说什么?”

  带了些不好意思,千玺挣扎了片刻,仰脸回答:“胃吃饱了,但舌头还没有。”于渐渐入夜的天色衬托之下,琥珀状的瞳孔格外澄澈。被他的发言逗乐,王俊凯一时没忍住,做了他觊觎许久的事——揉了揉千玺的头发——然后拍拍他的脑袋:“剩下的打包,明早你可以继续吃。”

  千玺乖顺地点头:“我今晚还住你那里吗?”

  “你十一月的生日,对吧?”王俊凯走在他前面,声音模糊地穿风而过,“这么算的话,也就八、九个月,你就成年了,我也就管不着你了,对吧?毕竟……要真丢你出门,看着你一个小孩子满街乱跑,我更放不下心。”话刚落音,身后便传来了一句回应:“小凯,钱还没结啊!”

  王俊凯假装镇定地拐了个弯回去:“我记得呢,我记得呢,”他尴尬地咳嗽,“多钱?”

  “一百一十一。”

  王俊凯将手伸进兜里,掏了两下,然后僵在了原地。

  千玺和店主盯着他。

  王俊凯呆了好几秒。

  千玺和店主换了个姿势继续盯他。

  王俊凯开口:“……我……”

  店主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今儿不赊账,”他把毛巾甩上肩膀,“我老婆都训我好几次了,老给你赊账,老给你赊账。你也是,都这么大的人了,手头这么紧可不成啊,以后怎么娶老婆啊……”头疼于对方的碎碎念,王俊凯连忙喊停:“别说了,别说了。我是真忘取了,最近一堆事儿,忙忘了。”他凑近店主,讨好地扑闪着那双桃花眼:“您给宽容、宽容呗?”

  “你是没钱取吧。”店主拆穿他。

  王俊凯瞪了店主一眼:“……反正我现在没钱,”他无赖地比了比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我明天肯定给你送来,我保证。”

  “你的保证不值钱,”店主皮笑肉不笑地向厨房扬了扬下巴,“洗碗槽欢迎你,还有你这位……这是你私生子?”

  瞄准店主小腿猛踢了一脚,王俊凯总算是报了仇:“别闹,这是我朋友的孩子,最近扔给我带了。”他抱住门口的遮阳伞,“我家里的碗还没洗呢,我不想洗碗——”

  刚想吐槽“王俊凯带孩子”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事件,却被两张递到眼前的钞票生生噎了回去。看着千玺面无表情地取了钱包,抽了两张一百块出来,店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王俊凯表现得更加惊愕:“你哪儿来的钱,谁给你的?”

  “我自己的啊,”千玺无辜地向他展示了一下(那个一看就特别昂贵的)钱包里的(厚得让人晕眩的一叠)粉色钞票:“零用钱,出门的时候带的。”他歪头打量着王俊凯和店主讶异的神色,突然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巧妙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王俊凯说过的话:“毕竟……要真丢你出门,看着你一个成年人满街乱跑,我更放不下心,对吧?”

  王俊凯发现,这个养成类游戏好像和宣传的不太一样。

  王俊凯先生,已经晚了,本商品不退不换哟。

  

  07

  试图教千玺如何坐地铁时,王俊凯收获了白眼一枚。千玺义正言辞地抗议:“我只是缺少特定的一部分生活阅历,这并不代表……”

  王俊凯递给他一张车票:“哦,你坐过地铁?”

  语塞了两秒,千玺不情不愿地回答:“我在电影里看到过。”

  非高峰期,因而乘客不多。王俊凯领着千玺左钻右闪,成功地将少年按在了一处空座位上。他握紧了扶手,从一个偏高的角度向下看去,目光落于对方的眉眼。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王俊凯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移开视线。

  千玺拉回他的注意力:“这不是回去的方向。”

  “嗯?”

  “这不是回去的方向,”千玺望着线路图,重复了一遍,“和我们来的时候不一样。”

  讶异于千玺敏锐的观察,王俊凯轻咳了一声,掩饰刚才的失态:“对,我们先去超市,给你买点东西。”他捕捉到千玺微微歪了歪脑袋,顿生忧虑:“超市就是一个很大的——”

  好的,他现在收获了今天的第二枚白眼。

  

  虽然坚称自己小时候去过超市,但作为一名称职的贵公子,千玺小心翼翼地驾驶推车的样子仍旧是俘获了王俊凯的笑点。他靠近千玺,打算接手,却被千玺避开:“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

  王俊凯忍不住调戏他,唇边浮现了一丝狡黠的愉悦:“你可以坐进去,我推你。”

  千玺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他:“可以坐进去?”

  “是啊,”王俊凯侧了身,向推车比出一个“请”,“来试试?”

  “但……这是不是太窄了啊……”纯真的千玺目测了一下宽度,“我会卡住吧?”

  王俊凯的神色更加纯真:“不会的,”为了增强说服力,他瞎扯道,“很好玩的,我就很喜欢坐推车。”当然,是很喜欢——大概三十年前很喜欢,他偷偷补充。

  就在千玺犹犹豫豫、却跃跃欲试地扶着推车边缘的时候,两人身旁走过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轻松地推着一车商品,以及一只还包着尿不湿的小婴儿。

  千玺目送婴儿嘬着手指离开,随即转回视线,质疑地对王俊凯挑了挑眉。王俊凯后退一步,讪笑:“那个……帮助小朋友弥补童年缺憾,也是监护人应当履行的职责吧。”

  

  超市之旅中,王俊凯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了,千玺曾经的生活环境是多么与常人不同,多么富足,多么……怪异。挑选毛巾时,王俊凯问他喜欢的颜色,答案是“不知道”;好奇地把玩了半天普通牙刷,但千玺还是残忍地抛弃了它们,坚持买了一支这里能找到的、最昂贵的电动牙刷;路过膨化食品专区,王俊凯丢了一大堆没营养的玩意儿进车,千玺迟疑了半晌,终于告诉他,自己几乎从未被允许吃过这些东西。

  没有多说什么,王俊凯毫不犹豫地从货架上捞了一件下来,“呲啦”拆开,递了过去。千玺再没常识,也知道哪里不对,连忙阻拦:“喂!被发现了怎么办!”

  王俊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又不是不付钱,”他抓了把薯片塞进自己嘴里,含混地说,“放心,圣诞老人不会因为这个就不给你礼物的。每个第一次吃薯片的小孩都有被原谅的权利。”

  千玺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一步,和王俊凯拉开距离:“能看出来,你离心智成年确实还有一段——”他被薯片攻击了个猝不及防,匆匆咽了下去,刚准备继续讽刺,又由手疾眼快的王俊凯再次填了一大把。这么反复几番之后,千玺终于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王俊凯狡黠地笑了,扯过千玺,两人躲到了相对人少的一只架子后面,大大方方地开始分享零食。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千玺,看到动作熟稔的王俊凯,不禁发问:“……别告诉我,你经常干这个?”

  于推车里挑挑拣拣着,王俊凯头也未抬:“别告诉我,你从没逃过课?”他剥开一只果冻递至千玺面前,“……不会吧,真没逃过?”

  柔软而Q弹的晶莹中摇摇晃晃地含了几瓣橘子肉,千玺停顿了一下,微微张口将之吞了进去,有些笨拙地边咀嚼边回答:“真的。逃课成本太高了。”

  “什么成本?”

  “人总要面临权衡和取舍,所以永远需要考虑成本与利润的问题,”千玺略略拢了眉尖,认真地解释,“打个比方来说,我们普遍认为上学的成本只有学费,然而,你需要把你所耗费的时间也计算在内。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机会成本就是那几年你可以用来选择工作、积累经验的时间。如果你选择退学,你的机会成本就是良好的教育系统、专业的知识培训。但是,对于特殊的个人而言,还应当考虑到家庭背景、学校环境、专业形势等多个方面即将或可能造成的影响。那如果用我作为例子的话——”

  数学、英语一样差的王俊凯感觉自己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两个疯狂乱转的圆圈:“不好意思,我……有点儿没跟上。”

  千玺体贴地停了下来:“从哪里没跟上?”

  王俊凯又诚实、又无辜地坦白:“从你说‘所以要考虑成本’的时候。”

  沉默了几秒,千玺看着对方,终于被逗乐似的“噗嗤”一笑。他叹了口气,姿态随意地轻轻靠在了货架上,瞳孔中愉快的神色像是星群一般闪闪发光:“简而言之——Mr. Evans不允许翘课。”

  王俊凯猛地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状:“懂了!”

  

  08

  王俊凯发誓,他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领着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哥儿好好地进入泥潭——不对,进入他们普通人的生活环境里逛一逛的。超市,就是第一站。然而,计划中的首战告捷,似乎变成了出师不利。被保安追着推了购物车满场撒丫子狂奔的时候,王俊凯挫败地想到。

  所幸形势紧急,没有给他更多懊悔的时间:“这边!”他一把拉住还在东张西望的千玺,两人一路往收银台的方向冲刺,“快,跟上!再慢我要丢下你了!”

  听了对方的恐吓,千玺乖乖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轻而易举地就超过了旁边那位生活作息极不健康、又缺乏运动的“长辈”王俊凯,还抽空伸了个手,从一边的货架拎了件饮料,拧开瓶盖,递给气喘吁吁的王俊凯。

  王俊凯:……

  

  看着健步如飞的活力少年,三十多岁的宅男王俊凯表示非常不爽。但他坚信这都是拖鞋的锅。嗯……当你竭尽全力逃离某地时——不巧,“某地”正是超市——拖鞋与瓷砖地板相击,发出的愉悦的“吧嗒吧嗒”也是能够化身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的。

  就这一霎那的分神,王俊凯险些让自己的拖鞋横飞出去。千玺连忙扶住了他:“喂,小心!”

  王俊凯顿觉脸上有点挂不住。好歹是个常客,王俊凯迅疾地拐了个弯,松开推车。后者伴随了惯性继续往前冲去,而王俊凯却侧身隐进两排狭窄的货架之间,顺便一把拉了千玺,一起蹲在促销牌后。两人头挨着头,紧张地偷偷望向失去了目标的保安。千玺腰板挺得更直些,视线警惕地左右逡巡,汗珠顺了他的发尖轻巧落下……蹭着王俊凯的锁骨,一溜烟消失了。

  王俊凯打了个激灵。

  那种触觉……那种触觉,贴近皮肤的触觉。

  千玺则浑然不知,只压低了声音汇报:“他们去别处了,我们走?”

  清了清嗓子,王俊凯皱了眉:“不过他们肯定已经互相通报过了,几个紧急出口恐怕都有保安,我们得想点儿办法。”

  “……”

  “你看我干嘛?”

  “我们不能直接去收银台结账吗?”  

  “……”

  “……”

  相顾无言。

  王俊凯用拳击掌心,恍然大悟:“说的很对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千玺望向对方,眼神中似乎包含了些许怜悯:“因为刚才一直在跑。”

  “我们既然是要买单的,刚才又为什么要跑呢?”王俊凯讪笑,自问自答:“可能是因为……我没带钱,条件反射。”

  他盯着千玺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慢条斯理地取了一叠钞票出来,慢条斯理地塞进王俊凯手里。

  一天之内,被同一个十七岁的后辈鄙视三次是什么样的体验?

  王俊凯表示,他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走啦,”王俊凯抬头,发现千玺已经站了起来。少年的面容不甚清晰地笼于光影之中。他颀长,削瘦,肩膀窄而挺拔,犹如一株树。王俊凯缓缓移动了目光,向上看去,正巧少年微微弓了背,冲他伸了手。他看到有驼云浮动在少年琥珀色的瞳孔深处。他握住对方,听着少年重复了一遍:“走啦,回去吧。……还是你比较喜欢这里?”

  王俊凯从神游的状态回归,环视四周:“……我们为什么在卫生巾区?!”

  千玺翻了个白眼,别说驼云了,连眼珠子都没留下:“你把我按在这儿的,我以为这是你的秘·密·小·爱·好呢。”

  

  09

  王俊凯原本以为,今天的奇幻大历险,到此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推开家门之前,他已经开始幻想稍后的安排了:先洗个澡(如果水电还没被房东掐了的话),再洗盆葡萄,然后舒舒服服地霸占整个沙发,享受着美味的垃圾食品和愚蠢的电视节目……哦,至于千玺,相信他会给自己刨出个窝来的,监护人不负责任地耸耸肩,然后将钥匙扭向一侧。巧合的是,屋里的情形同他脑海中的一模一样:有人霸占了沙发,怀里抱了西瓜,手边搁着遥控器,腿还悠哉地搭于茶几……不过这个人并不是他自己。

  王俊凯无力地靠墙呻吟:“王源儿,你来干什么?”

  含了一嘴的汁水,王源嘟嘟囔囔地说:“我妈让我来看看你死了没。”他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看到面无表情的千玺提着两大袋东西,目不斜视地从王俊凯身边走过,进了厨房,规规矩矩地把它们一一放好,紧接着又出来,视若无睹地脱了外套……王源脖子一梗,硬是囫囵吞掉西瓜:“喂!……咳咳,等等,”他将惊愕的视线聚焦至王俊凯,半天憋了一句,“……禽兽!”

  不用猜都知道这家伙想的是什么渣滓,王俊凯抄起杂志就拍他的头:“少说点儿,多吃点儿,别瞎掺和。”

  王源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哎,教训的是,是我错怪哥们儿你了,”随即,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凑近王俊凯:“我还是对你放心的,什么人可以勾搭,什么人不可以,你比我有数。这孩子长得可真显小啊,我还以为没成年呢。”

  千玺遥遥地在卫生间里接了句:“我快成年了,年底十八。”

  王源看王俊凯的眼神重新回到了“你这个畜生”的情感表达。

  

  “……所以,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得照顾他到他成年,十二月……”王源停顿了两秒,“几号来着?”

  “十一月二十八号。”王俊凯接过话茬,略带焦虑地揉了揉头发,“还好是个男孩儿,我勉强能应付,这要是个小姑娘,我就完蛋了。”

  得知了来龙去脉,王源反而轻松了起来:“得了吧,这要是个小姑娘,我更放心一点。”

  千玺乖乖坐在一边,困惑地投来一则沉默的询问。王俊凯拍拍他的小臂示作安抚:“别扯淡了啊,你一没带伯母的爱心晚餐,二没给伯母打电话,汇报你已经见到活着的我了,你今儿到底来干什么的?”

  “有个项目,我帮你说了说,可能有你一个位置,”王源不紧不慢地挖着西瓜,似乎要将其全部掏成滚圆的球形,“下周一和他们面谈,我今儿就是为这个专程来找你的。你得给我好好表现,别砸我场子。”

  王俊凯没有料到是这个发展:“别逗了,还有哪儿敢用我啊?”他挥一挥手,赶苍蝇般地要轰王源走,“你也见着了,我初任奶爸,现阶段得全身心地——”王源打断了他:“哪儿敢用你,你倒是自我认知很准确,”他略略一笑,“哪儿敢用你?我呗,我敢。”

  审慎地打量了王源片刻,王俊凯终于认定对方不是说笑:“你要做新项目了?”王源丢下勺子,嫌弃地感受了一下指尖的黏腻:“对,而且必须由你来做,因为只有你能做。”不等王俊凯回绝,王源披了外套就要离开:“下个月二号,老地方,别给我迟到。对了,”他挑剔地看了看王俊凯脚上踩的人字拖,“请着正装,非常感谢。”

  “我没有正装!”王俊凯忙不迭地从沙发上爬起来高喊,“不是,我没答应你呢!我早就不干了,我干不了!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

  “你就当是帮我,”王源没有转身,语调轻快而愉悦,却带了不容置疑的肯定,“因为这个项目只有你能做,而且,我只信任你。”他推开房门,“拜拜啦,我们凯大设计师,还有……”他歪了歪脑袋,好像没有记住新朋友的名字,“……小、千、千。”

  屋子重新归于气急败坏地的王俊凯,以及一脸淡定的易烊千玺。看着若无其事的少年,王俊凯就满肚子不高兴:“喂,你不要装哑。你是高材生,你说,这该怎么解决?”

  千玺眨眨眼睛,无辜且无害的样子:“嗯……先去买套正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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